19 喜欢我吗?
五六杯烧酒下肚之后,文星伊并没有直接醉死在自助餐厅里。
而是凭借着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力,一个人走回了酒店。
她的正步踢得铿锵,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喝了大半瓶烧酒的人。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在酒店主楼门口的阶梯上摔了一跤,丁辉人恐怕都会怀疑,她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被金容仙偷偷掉包了的白开水。
要说文星伊这一跤摔得,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上楼梯上得好好的,整个人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好在她这么多年的舞蹈没白练,灵活的双手硬是在踩空的那一瞬间,撑住了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身体。
另一只脚连跨两层阶梯,向前一纵,整个人就像只蜥蜴一样,完美地趴在了地上。
这个诡异的动作维持了几秒。
直到金容仙的夹脚拖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恍然站起身,懵懵地盯着脚下的阶梯看了许久。
“摔到哪没有?”金容仙被她这一跤吓了个狠的,握住她的手腕,细细地帮她拍掉掌心的碎沙。
眼前的文星伊活像一只受了惊的仓鼠,半张着嘴,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愣了半晌,才从嘴里嘟嘟囔囔地冒出一句,“吓死了……”
愣是把惊魂未定的金女士,萌出了母爱。
她眉眼带笑,揉了一把文星伊额前的小杂毛,“说了扶着你扶着你,非要逞强,现在好了吧。摔哪了?摔疼了没有?”
文星伊摇摇头。
这一跤摔得,疼倒是不疼,就是把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力彻底摔飞了。
正步是不敢踢了,老老实实被金容仙牵上了楼。
丁辉人和安惠真也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见文星伊进了大堂,赶忙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边,箍着她的胳膊把她架进了电梯。
酒店安排的行政套间在九楼,两室一厅的配置,睡六个人绰绰有余。
一出电梯,文星伊就如同放飞了自我一般,直直地挂在金容仙的身上。
幸亏两个妹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们,才避免了一出人仰马翻的惨剧。
孙慧敏在找房卡的间隙转头看了她们一眼。
金容仙身上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强力磁铁,安惠真刚把她扯下来,文星伊又自动贴了上去。
四个人这么一来一回折腾了一路。
直到进了房间,被两个妹妹甩在床上,金容仙这强力磁铁的吸引力才算彻底解除。
金容仙扶着前额,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的文星伊。
两个妹妹放下了她之后就回房休息了,经纪人和助理正在客厅整理明天返程的行李。
喝成这样的文酒鬼,果然每次都只会轮到她来收拾。
金容仙走到床边凑近了瞧她。
眼前的文星伊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她俯下身子跪在她的腿侧,抬手帮她把帽衫拉链拉下来。
只是这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就被眼前这个看似睡得很熟人一把拽住,牢牢地锁进了怀里。
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在混乱中被金容仙碰了一肘子,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你们在里面打架吗?”慧敏姐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金容仙拧着眉头,撑起上半身回应她,“没有,不小心撞了床头柜,没事。”
再看一眼文星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哪里还有一点喝醉酒的样子。
“呀,你没喝醉在这里骗我是不是?”
金容仙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文星伊勾起嘴角笑得戏谑,
“没有喝醉,就是有点困。你刚才想干嘛,为什么脱我衣服?”
“我想揍你啊真是!”金容仙站起身,拽住对方的手想把她拉起来。刚站稳,又被眼前人的反作用力扯了回去。
扯得她一个趔趄,赶忙用膝盖顶住了床沿。
“没醉就赶紧去洗澡,烦死了你!”
“我们和好吧。”
“恩?”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金容仙有些懵。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正被文星伊攥在手里晃来晃去,“不是早就和好了吗,我们。”
“你知道我说得和好是指什么。”
金容仙没有吭声,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想要的,你一直都很清楚,不是吗?”
文星伊的眼神迷离得很,金容仙偏开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想说。”文星伊向上扣住她的手肘,“因为想让你知道。我想告诉你我的想法,也想听听你的回答。”
“现在这样不好吗?”
“好,却也不好。”
人总是这样不是吗?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越是浅尝即止,就越心痒难耐。
金容仙的表情有些犹豫,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出一句,“星伊,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求一个结果的。”
文星伊眼里的画面晃了晃。说这话时,金容仙并没有直视她。
“你喜欢我吗?”酒精的作用让文星伊表现出了难得的韧性。
金容仙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可以不问这个吗?”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文星伊仰着头,在对方渐渐松动的表情中看见了希望,“不然那天晚上,你也不会——”
“这不仅仅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啊!”金容仙急急地打断她,后退一步,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她深入探讨。
“那是因为什么呢?”
“你有考虑过后果吗?如果被发现了,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分手了,你考虑过后果吗?”
“那就不要分手,不要被发现,不就好了吗?”
“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你太多虑了!”文星伊急着坐起身,“演艺圈里有多少这样秘密恋爱的,她们不也好好的吗,为什么到我们这就不可以了呢?”
“况且我也并不是非要逼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心意,让你说一句喜欢或者不喜欢,对你来说,就有那么难吗?”
眼前人沉默的每一秒钟,于文星伊而言都像是一场凌迟。
透过门缝,纷杂的脚步声不绝于耳。门内却是一番无声而又激荡的对峙。
“不难。”
金容仙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落进她的心里,却足以搅起滔天巨浪。
“可即便是我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我说不说,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到头来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的人,不还是我吗?
“有区别。”
文星伊的眼神那么坚定,却分明在向金容仙卑微地坦诚着自己的底线。
“只有你说了,我才知道我该不该继续,要不要坚持。”
只要你说你不喜欢我,我就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事情……我也不会,继续喜欢你了。
金容仙紧促的眉头松动了一下。
她很想做个好人,想当一个好队长,想要一个安稳、平衡的队内关系。
可强忍住内心喷涌的悸动与爱意,持续逃避,直到形同陌路,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显然不是。
文星伊看出了她的犹豫,揽住后腰将她带近,“所以,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吗。”
……
金容仙不吭声,文星伊便不屈不挠地问。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蚀骨的等待中一点一点地消磨着她那点所剩无几的希冀。
她像是离她最近的那一颗行星,金容仙照不亮她,她便要熄灭了。
她快要熄灭了。
“喜欢。”
濒临绝望的时候,金容仙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像是做完了一辈子那样多的思想工作,才终于在文星伊几近消弭的尾音里,续上了自己的回应。
喜欢。
文星伊突然就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好像几年来所有压抑在心里的冰川与碎棱,都可以因为这两个字逐渐消融。
“但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足够了。”
文星伊笑着,笑容漾溢满脸。
“有这两个字,就足够了。你不需要给我什么,只要呆在那里,就好。”
不要离开,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星伊……”
“我可以亲你吗?”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祈求,却让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她的视线落在金容仙的唇上,不经对方的许可,便擅作主张贴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浅尝即止的吻。
这个吻,积蓄了她大半月的不安与渴求,她快要被逼疯了,手扶在金容仙的肩上,稍稍用力,便将她放倒在床上。
半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悄悄地带上。
而门内的人,却浑然不知。
她们只是沉溺其中,专心致志地勾勒着彼此唇齿的形状,感受着对方与自己同一频率的喘息和心跳。
金容仙恍然想起两个人的第一个吻,在潮湿的宿舍,在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
闭上眼,甚至能记起她们一同观看的那部电影。
男女主角之间执拗而又无望的羁绊,日复一日别无所求的陪伴,和让人过分感同身受的纠缠……
“如果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就好了。”
她的心脏倏地被揪紧了,一睁开眼,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文星伊一看她哭,自己也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同她一道默默地流起眼泪来。
眼泪顺着脸颊滑进一张一合的嘴角,把这个吻酝酿得咸涩而又酸楚。
这个世界划定了这么多规则,隐藏了那么多偏见,拥有的越多,背负的也就越重。
可是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件需要逃避的事情。
从前不曾,往后也不必。
二〇一六年首尔的初雪。
文星伊撑着伞走在街道上。她的手里提着一盒打包好的泡菜饼,推开便利店大门的时候,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得丁零作响。
她买了一些零食和饮料,走到收银台,顺手又拿了一包女士香烟。
“女孩子要少抽一点烟啊。”
说话的是便利店老板。
那天的文星伊依旧是全副武装,黑帽子黑口罩,穿着一身黑羽绒服,却还是被眼前人一眼认了出来。
文星伊点头,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
“那个经常跟你一起的女生呢?”
“她回家了。”
“追到手了吗?”
“诶?”文星伊突然堂皇起来,“大叔你,认错人了吧?”
“呀,去年认错一次今年还能认错吗?”
文星伊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将对方找回的零钱收进钱包。
“别介意哦,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啦。”对方看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经营这家便利店都快十年了,人生百态什么的见得太多啦。”
文星伊尴尬地冲他笑笑。
“你们俩,是艺人吧?”
“嗯……”文星伊犹豫着看了他一眼。
“那可得好好努力了啊!”他顺手往购物袋里塞了一盒牛奶,“这条路,可没那么好走哦。”
文星伊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袋子,诚挚地朝他鞠了一躬。
类似于从陌生人那里收到鼓励的这件事情,文星伊还是第一次遇见。
比起挚友们的支持,这种素不相识的普通人给予的宽容似乎意义更为重大。
以至于在接到金容仙电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显得活力满满。
“你中了彩票吗?这么兴奋。”金容仙在电话那头揶揄她。
“没有,但是有比中彩票更值得纪念的事情。”
“什么事?”金容仙问。
“等你回来了再告诉你。”
“那你等着,我就快到了。”
“诶?”文星伊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你不是要在家多呆几天嘛。”
“想你了,就回来了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腻了?”
杰尼龟的专属尬笑响在耳畔。
文星伊扬起嘴角,转过身,远远就看见十米开外与她隔了一个绿化带的小区步行道上,金容仙正垂着脑袋,边走边和她煲电话粥。
她的眉眼弯弯的,任谁看都是一副甜蜜地冒泡的样子。
一只手揣在棉衣口袋里,也不打伞,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走。
文星伊停在原地,扯着嗓音喊她的名字。
金容仙恍然抬头。
她看见漫天的白絮里,撑着伞的文星伊,孑然而立。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透过听筒传入耳畔,宛若耳语。
她说,你别动,等我过来。
我会走向你,然后拥抱你。
什么偏见,什么渴求,什么诚惶诚恐、瞻前顾后,她们想的太多了,想到不愿再去想了。
能够在首尔无边的黑暗里,在某个灯火通明的城市角落,用尽全力地拥抱。
就足够了。
2015 Fin.
完美宝的剧情已经开启😊2016年的ykbk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