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泡

弯而正直

走向你(十六)

16 崩溃的阿司匹林

 

文星伊从剧组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她是昨晚去得医院,今天一大早又进了组,连轴转了一天,到现在才得空休息。

孙慧敏开车把她送到停车场,文星伊一个人去搭电梯,走到拐角,却正好看见公司另一辆保姆车也停在这里。

文星伊有些奇怪。按理说金容仙今天也没行程,这个点八成该在家睡觉才是,她快步上前,走到车旁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

车窗被降下来,扑面而来的一股酒气熏得她直皱眉,“干嘛呢?”文星伊问。

眼前的经纪人像是睡了一觉的样子,“等人呢。”

“等谁?” 文星伊往里头探一眼。

“俞承豪。”

“俞承豪?”

文星伊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久远的记忆浮上来,那个男人曾在放送局的后台几次三番地与她们擦肩而过。

她知道金容仙似乎与他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至于他们究竟相处到哪个程度,文星伊一概不知。

“你们一块儿去喝酒了?”

“喝了,颂乐都喝醉了。”

“喝醉了?”文星伊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她不是不喝酒的吗,好好地怎么还醉了,你让她喝的?”

“我哪有那个能耐啊,”经纪人否认道,“理事长的局,几个PD轮着灌……”

“那你不能帮她挡挡嘛?!”文星伊有些生气,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 “人呢现在!?”

“被送上去了啊。”

文星伊听闻低低地爆了句粗,转身就要走,被经纪人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上去找她啊!”

“这么晚了你还去找她干嘛?”

“你说我去干嘛!”她甩开手,“你的艺人喝醉了,你让一个陌生男人送她自己却在这里等,她是个女生啊!万一出了什么事——”文星伊越说越忐忑,言尽于此,不再和他掰扯。

“我劝你还是别上去了。”经纪人又拽住她,“这俩人都呆了快一个小时了,你现在上去,指不定会撞见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文星伊彻底被她激怒了,握着拳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所以你才在这里等的?为了方便那个男人??” 

经纪人觉出她的愤怒,不再言语。

文星伊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心慌过。

她愤愤地转身,脚下生风似的往楼内跑。

她的耳边不断回荡着经纪人说得话,一个小时,他们呆了快一个小时,在金容仙的家里……这对两个酒后的男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文星伊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电梯指示灯,任由那一股从心底升腾的愤怒与担忧随着楼层不断接近发疯似地滋长。

电梯装饰玻璃上反射出阴沉的自己,被缓慢开启的门板一分为二。

越来越大的视野里,金容仙家的房门是闭着的。

楼道里没有她想象中的一派狼藉,也没有她害怕听到的戚戚低吟。

四周一片寂静。

文星伊始终维持着一个冷冽的姿势站着,与之相反,她的心脏却在狂跳。

着急上火的愤怒,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又倏而演变为心慌。

她不敢想象,门开了之后,倘若自己真的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画面,究竟会崩溃成什么样。

她会想要杀人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大概真的会想要,杀了那个男人。

 

 

半个小时之前,金容仙回到家,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趴在自家马桶旁吐了个痛快。

吐完之后,她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被人跌跌撞撞地抬进卧室。

而送她回家的俞承豪,看金容仙睡得毫不设防,既没那个贼心,也没什么贼胆。

他只是默默地围在床边,给她又是脱鞋,又是盖被子。

怕她夜里头疼,还给她翻箱倒柜地找着两片止疼药搁在床头。

等他忙完这些,已经快接近凌晨了。

开门的时候,俞承豪吓了一跳。

深更半夜,一个女人正埋头蹲坐在金容仙家门口,甫一听到开门的声响,立刻抬起了头。俞承豪这才认出了来人。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点,居然还能在金容仙家门口遇上她。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喝醉的人,夜里总归是有人照顾才好。

可门外的文星伊却不这么认为。

他俞承豪虽是柳下惠,落到文星伊眼里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西门庆。

上一秒还沉浸在惶恐中无法自拔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门还没来得及敲呢,竟然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文星伊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她飞快地站起身,起得太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

被人眼疾手快地托住后,文星伊立马弹开了,充满敌意的眼神锁定他。

“对不起,”俞承豪尴尬地缩回手,“没事吧…?”

文星伊没有理会他。

短暂的贫血害她眼前一片漆黑,她撑在门框上,缓了好久才缓过了那一阵晕眩。

“你在这干嘛?”她抬头。

“颂乐xi喝多了,我送她回来。”

“她让你送的?“

“不是…”

“那你凭什么出现在这里。“

文星伊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像个濒临崩溃的困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俞承豪一时间摸不透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玟星xi?”

文星伊努力地压着情绪,“抱歉,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关于你三更半夜未经允许出现在别人家里的这件事情。“

“我解释过了,她喝多了,我送她回来。”

“为什么偏偏是你。”

“因为我没有喝酒。”

两个人针锋相对,却是文星伊先撤开目光。

她看见客厅的摆设几乎和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压着刚落地的心脏,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却丝毫无法掉以轻心,“她呢?”她的语气缓和下来。

“在卧室,应该睡着了。“

“那你呢?”

“我?“俞承豪反问。

“你还不打算走吗?“文星伊冷着脸,言下之意,她要开始赶人了。

俞承豪笑了笑,“虽然不懂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多敌意,我就当是你误会了我,都是为她着想,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他说着,就着文星伊的肩膀走出去,听见身后的人幽幽补了一句“谢谢”。

“我在这里,容仙不麻烦你费心。”

说这话时,文星伊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她俨然一副将金容仙划为己有的主人姿态,不等他开口,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进门之后,文星伊警惕地在金容仙家里转了一圈。

如他所说,金容仙趴在床上,睡得雷打不动。

脱下来的运动鞋被人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角,被角也像是被掖过一样。

她按下心里翻滚的醋意,慢慢走近。

床头的水杯还冒着热气,文星伊随手拿起杯子,目光在一旁的药瓶上逗留许久。

阿司匹林。

文星伊从来都不知道金容仙家里还有这种镇痛药。

更不知道这些药究竟被金容仙放在什么地方,又为何会被那个男人搁在床头。

她沉默地拿起药瓶,脑海里思绪万千。

对于金容仙的家,那个男人似乎过于熟悉了,而他为金容仙做得,俨然就像一个贴心的男友。

想到这里文星伊忽然觉得周身冰冷。

这个男人,究竟要对金容仙有多少了解,才可以做到在她家里准确地找到她需要的药物,并且花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把她安顿好。

而金容仙又究竟是对这个男人有多少的信任,才能够在酒醉之后老老实实让他护送回家,并且睡得如此不设防?

刺骨的寒意由外及内将文星伊冻得生疼。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人的睡颜,心底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演变为无望又悲切的哀伤。

太可笑了。明明昨天还在为和金容仙床笫之间的那点情潮而沾沾自喜,怎么转眼到了今天,就要被她发现这种秘密?

文星伊攥紧了手中的药瓶,一声闷响,药瓶被掷到墙角,瓶里的止痛片零零落落撒了一地。

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事情,会比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了新恋情更加让人心如死灰呢?

没有了,再没有了。她拼尽全力绷着的一根敏感神经,到这时,彻底崩溃。

她强忍住意欲嚎啕的泪意,整个人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喜欢在敏感的时候,把偶然捕捉到的细节无限放大。

苦心孤诣地找一万个理由去否认它,而后又轻易地推翻。

缩在自我保护的壳里,周而复始地衡量、反反复复地论证,却从来,都与理性无关。

文星伊的脑海里藏着很多画面。

喜欢的心悸,无法拥有的心痒,眼前人过往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可以在心里幻化成无限的甜蜜。

可这个甜蜜却突然之间被风雨欲来的现实摧残得支离破碎。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更不知道怎么求证。

她觉得自己对金容仙这些年的感情都喂了狗,悲从中来,狠不得扑到床上掐着金容仙的脖子,问问她为什么要恋爱,为什么给她希望却又让她失望。

只是还没等她哭个痛快,床上的人便松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文星伊猛地止住抽泣。

眼前的金容仙分明是一副睡得深沉的样子,拉着她的手,一举一动都像是梦中无意识的行为。

文星伊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好像纵使她有再多的怨意,因着眼前人这阵不知是醒是醉的抚慰,都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欣赏你、拥抱你、担心你、照顾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这么喜欢你,喜欢了这么久,为什么拥有你的那个人,不能是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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