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泡

弯而正直

走向你(十七)

17 夜有所梦

 

那天晚上,金容仙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首尔蚕室体育馆,梦见了一片绿油油的萝卜海。音乐响起的一瞬间,她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梦里的文星伊站在她身旁笑得温柔。

舞台的追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一步步走近,走到距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牵住了她的手。

喧闹的场馆瞬间安静下来。

而文星伊的声音,却被话筒放大了无数倍,一遍又一遍地在场馆上空盘旋。

她说,我爱你,我绝不放手。

 

猝不及防的拥抱,将金容仙拉回现实。

她的意识首先苏醒,隐约听见耳边断断续续的抽泣,而后身体才感知到压在上方的负重。

残余的酒精使她头疼欲裂,金容仙勉强撑开眼皮,文星伊正跪坐在床前,她的脑门抵在她半边肩膀上,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金容仙迟钝又混乱,光怪陆离的梦境仍在操控着她的思维,她把手滑到文星伊的肩胛骨,似有若无地拍抚了一阵,“怎么了?”她问。

文星伊抽泣之中夹杂着几句呢喃,金容仙听不真切。

她的醉意仍在持续,一举一动都并非大脑下达的指令,只是感觉到文星伊在哭,她就下意识地想要安抚。

拥住她的手倏然收紧了。

金容仙被她勒得难受,无奈之下,只好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到底怎么了?”金容仙摸摸她的脸,文星伊偏头躲开了。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眼泪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来。

“你明明知道的,”文星伊抽泣着,看上去绝望又卑微,“我喜欢你,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金容仙的眼神有些失焦。

她分明记起文星伊站在台上向她走近的样子。

追光打在她身上,她就像个恒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芒。

可这光芒,却在下一秒瞬间褪了色。

没有什么能抵得住流言蜚语。

人气,名利,还有爱情……流言面前,都不过是一击即溃的易碎品。

金容仙这会儿竟又有些清醒了,她望着天花板,惴惴不安的梦境片段顺着记忆隧道一点一点地回流。

她看见台下朝气蓬勃的脸庞变得刻薄狰狞,铺天盖地的恶语,还有源源不断向台上丢掷的应援棒……

而她和文星伊,正站在刺眼的灯光下,成为众矢之的。

 

所有的爱情,都是变形的疾病。

喜怒无常、患得患失,皆是被爱情加以修饰的初级病症。 

 

 再次见到金容仙,是四天之后的事情。

文星伊结束了剧组的所有戏份回到公司。

刚下保姆车,就看见最想见到和最不想见到的人并肩而立,站在门口谈笑风生。

那男人见她走近,礼貌地向她问好,一点儿前些天才针锋相对过的尴尬都没有。

文星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她瞥见金容仙回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一样,瞬间褪了笑容。

文星伊沉下脸,一声不吭地从她身边路过。

混乱的一夜无疾而终之后,两个人好不容易前进了一步的关系,又像是回到了原点。

她们相安无事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装作无事发生,各忙各的,再也没有联系过。

金容仙虽没什么行程,可是闲下来的时候一点没少想。

前有经纪人的“好心提醒”,而后又被那个梦闹得心有余悸,她实在是不知用什么情绪去主动联系文星伊。

文星伊这头就更是怨念,自己的卑微就换来金容仙三四天的不闻不问。

好不容易在公司见到了,又是和那个碍眼的男人一起。

文星伊实在是气不顺,沉淀了几天的情绪,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前脚进了练习室,金容仙后脚跟进来。

文星伊听见身后关门落锁的声音,也不抬头,闷闷不乐地坐着。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金容仙走到她身旁坐下。

“我忙些什么,你真的关心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哪里惹到你了?”金容仙问。

“你没有惹我,是我自己吃饱了撑的。”

文星伊语气里藏着不快,金容仙一听便懂了,“你哦,每次不开心都是这一句,一点新意都没有。”

“那你底想听我说些什么有新意的话呢?”文星伊板着脸,“我说得再多,你第二天都可以装作不记得不是吗?”

“手上的伤,医生怎么说。”金容仙扯开话题。

“不用你管。”

金容仙咬牙,“行,我不管,那你给我看看,总可以吧?”她说着就去握文星伊的手,被文星伊敏感地避开。

“有意思吗金容仙。”

指名道姓的一句话,害金容仙的手僵在半空。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拒绝我。但我求求你,别这样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晾着我,好吗?总是这样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很有趣是不是?”

文星伊压着嗓子,语气里一点起伏也没有,“还是你觉得,这样的渔场管理,对你而言很有成就感?”

金容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说谁渔场管理?”

“难道不是吗?” 文星伊针锋相对地与她对视。

“你又听谁胡说八道了?”

“我亲眼看见了!”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偏开头,极力控制着即将爆发的火气,“我在你家门口碰见他了,你喝醉的那天凌晨……”

“谁?”

“俞承豪。”

金容仙的表情立刻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送你回家,在你家忙前忙后地照顾你,你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吗,” 文星伊冷笑着,似乎是唤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我说,你不麻烦他费心。呵,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我才是那个不该费心的人啊!可我居然对他说了那种话……”

金容仙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她这才意识到,文星伊生气的原因似乎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原先还以为,你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不愿回应我。现在总算明白了,金容仙,你可真是把我当傻子了。你是不是真以为,你不说,我不问,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金容仙沉下脸来。

她确实是出于其他顾虑,没有及时给文星伊答复。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犹豫会给文星伊带来这样的错觉,更不懂她口口声声的渔场管理是从何而来,

“文星伊,你发疯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状况?”

“你别装了行不行?”

“我有什么好装的!”

“你们这两天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吗!”文星伊拧着眉,“他向你约戏,邀请你喝酒,甚至还送你回家,这些你统统都没有拒绝不是吗! ”

“是!”金容仙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所以呢?就因为这个,我就要莫名其妙地被你扣一顶渔场管理的帽子!?”

“这难道还不够吗!?”文星伊步步紧逼,就像只跳脚的猫,恨不得用最尖锐的利爪去挠伤自己深爱的人,“你这么认生的一个人啊,却偏偏对他的好全盘接受了?你告诉我你这不是渔场管理又是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手机被重重地拍在桌上。金容仙涨红了脸。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亏得她还为了文星伊瞻前顾后了好几天,落到对方眼里,居然就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对我,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呵,所谓的喜欢?”文星伊笑了笑,“我这所谓的喜欢,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她笑着笑着,突然又鼻酸起来“一边接受着他的好,一边又和我搞暧昧,我在你眼里究竟又是什么呢金容仙?”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反问我!”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皆因着对方的咄咄逼人渲染出层层怒气。

“你只顾着自己伤心难受,你有来了解过我的苦衷吗!我在酒桌上被人灌酒,在会议室挨骂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文星伊!” 

金容仙怒不可遏,见她偏开头,整个人仿佛落入了冰窖,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打着霜。

“还是说,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你喜欢的,不过是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听到这,文星伊的瞳孔陡然扩张,她死死地盯着地板,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让我给你回应是吗?”

文星伊猛地抬头。

“好,我告诉你——”

“你别说!”脱口而出的话,被文星伊死死地扼杀在了掌心里。她颤抖着一双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捂住了金容仙的嘴。

“我不想听,你别说……”

她的瞳孔地震般地晃动着,看上去就像个即将被宣判死刑的犯人,绝望而又卑微。

 

 

首尔的秋天总是特别短。

而相爱的人积攒了一年的矛盾,似乎也总是喜欢在这样萧索而又短暂的秋天集中爆发。

对于文星伊和金容仙而言,秋日的争执,仿佛成为了一道打不破的魔咒。

一五年是,一六年是,一七年也是。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们,因为不是恋人关系,再怎么吵也没有分手一说。

而就大局为重而言,她们即使是吵到分手,粉丝面前也照样得营业,台面上也依旧要表现得兴致满满。

互不打扰的那段时间,文星伊时常会想起那场无疾而终的情潮。

当她作词到深夜孤枕难眠的时候,在舞台上看金容仙卖力演出的时候,还有透过自家客厅的窗户看见金容仙家阳台的时候……

可她即便是已经这么渴望了,和金容仙的聊天记录,也依然停留在那场争执以后。

金容仙说,就这样吧,我们都好好冷静冷静。

还需要冷静多久呢?

盛怒之下的愤懑早已烟消云散,只剩满心的悔意。

尤其是经历过短暂的拥有,这种求而不得的惋惜就显得更为噬骨。

文星伊原本还想,趁着秋天,带金容仙回趟老家,踩一踩京畿道漫山遍野的银杏。

去她一直都很想去的已旺里,吹一吹海风。

或是哪里都不去,只是和她窝在家里,听一场秋雨也好。

可是秋天都快要结束了,她的愿望清单里,仍有那么多等着金容仙一起参与的待办事项。

情侣间彼此眷念的时光里,究竟能有多少个秋天?而在这些寂寥又短暂的秋天中,又有多少时间舍得被虚耗?

舍不得。

用心相爱的人,恨不能每分每秒都用力拥抱。

她又怎么能舍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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